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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是四十二岁的妇人,但是,今天早晨当我面对镜子以时候,我的情绪紧张, 握着的手抖颤着,我希望给他一个美丽而良好的印象:“什么时候我可以见到他?” 我这样问着大概有一百次了。 “大概是十二点半钟,姑妈。”马利斯道。 我系上帽子,将面纱拉丁,盖着脸颊。我独自离开旅馆,向大教堂方面走去。一 路上我心中想着教堂里一定很黑暗。“ 我坐在唱诗班凳子上,合着手。十一年实在是一段悠久的时间。也许,我自己不 感觉,我已是一个老妇人了。无论如何他已长成,现在定是一个美俊、朝气蓬勃的青 年了。这些年来卢安皓陪伴着他。那天早晨,许多游客参观教堂,他们聚集在查理曼 大帝的墓前。我的目光随着那班人群。当我看到一个男孩子,是他吗?我心中会暗暗 地问,也许是那个矮子吧?我实在不知道一个母亲对一个已经成长的儿子应该如何想 法,是如何一个感觉。我现在正寻找一个人,这个人是多年梦想而未见面的,我希望 他是个仪表非凡而令人生爱的男人,因为一个母亲总是如此希望的。 一见到他,我立刻认出他!那并不是因为他与卢安皓在一块。他走路的神态,他 那一回转头,我立刻知道是他。他穿着一件深色便服,他身材很魁梧,这是他父亲的 遗传,只是纤细得多。我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向他方面走去。他立在查理曼墓前,稍 向前倾斜去读墓碑上的文字。我轻轻地捏了一下卢安皓的手臂。他的同伴抬头看看 我,会意的俏俏离去。 “这是查理曼大帝的墓吗?”我用法语问他。这是世界上最愚蠢的间话,因为碑 上明明写着。“是的,夫人。”他说,并未看我。 “我知道我很冒昧,但是我很希望认识殿下。”我低声道。 他回转身:“您认识我吗,夫人!” 仍是那对漆黑而无畏惧的眼睛,仍是那黑而浓的头发,遗传于我的头发。可是嘴 上蓄了一撮小胡子。 “您是瑞典太子。我的丈夫也住在斯德哥尔摩。”我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道,“我 希望请间殿下一些小事,不会需要大多时间的。” “是吗?”他四周看看,“我不知我的同伴到哪里去了。我有一点钟工夫。如果 您愿意,夫人,我可以陪伴您。”他望着我的眼睛笑了笑道:“可以吗?夫人!” 我点点头,顿时感到喉咙堵塞。我们走出时,我看到卢安皓躲在柱子后面,我们 默默地走着,穿过鱼市场,进入大街,又转入一条小街上。我的面纱拉下,我感觉奥 斯加用眼角斜着窥视我。他停立在一家小咖啡馆前。 “我可以请您喝一杯酒吗?夫人!” 我看看那些残破小桌子和凡盆可怜的棕涧。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坐下。他是否知道 我是个中年妇人? 是否奥斯加一向随便可以跟任何女人在一起喝酒? “我知道这里很残破,但是我们可以清清静静地谈谈话。”他温和地道:“茶 房,有没有香槟?” “在早晨喝香槟?”我不以为然地道。 “为什么不?随时都可以,如果是为庆祝的话。” “但是现在没有什么可庆祝呀。”我又问。 ‘认识您,夫人,也值得庆祝一下呀。您可否把那难看的面纱除下。我可以看到 您的脸,否则我只看到您的鼻尖。” “我的鼻于是我一生中的最大遗憾。我年轻时,恨透了自己的鼻子。很奇怪,往 往一个人会不满意自己的鼻子。” “我父亲有一只古怪的鹰钩鼻子。他的脸看上去好象只是鼻子和眼睛。” 这时茶房斟上香槟。 “好运,乡下妇人!您是否是法国瑞典混血?” “和殿下一样。”我道,感到香槟太甜。 “不,夫人,现在我是瑞典人了。瑞典和挪威人。呀,这香槟味道不好?” “是的,太甜了,殿下。” “看上去我们是同志。我很高兴,因为许多妇女们喜欢甜酒。比如我们的高斯 克。” “您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高斯克?”我尖锐地问。 “那个宫女,高斯克。她本是老王的心目中人。后来又成了我爸爸的爱宠。如果 我肯喜欢她,她也可以成为我的清妇。你感觉奇怪吗?夫人!” “您把这话告诉一个陌生人?”我严肃地问。 “高斯克小姐常陪伴老王,读书给他听,老王故世后,爸爸接受了高斯克,因为 爸爸服从一切宫中传统风俗习惯。” 我瞪眼看着他:“真的吗?” “夫人,您要知道我父亲是世上最孤独的人。我母亲多年不来看他。爸爸每天工 作十六小时。晚上只有朋友陪伴他,高斯克常提着吉他唱歌娱乐他们。” “为什么没有宫廷宴会,舞会呢?” “但是,夫人,我们没有皇后呀!” 我默然缓缓地吸饮香槟。“如果殿下结了婚,一切皆会两样了。” “您想年轻公主会在那庞大、冷静的宫殿里快乐吗?爸爸近年来越来越古怪。” 奥斯加面现忧郁神情。我说:“您不会反对您自己的父亲吧?殿下!” “当然不会。我父亲的外交政策稳固了瑞典在欧洲的地位。这是任何人做不到而 不能否认的事实。他在商业上替瑞典赚了不少金钱,使一个濒临破产的国家一转而成 为富有。此外,瑞典能获得独立也需要感谢我父亲。可是,今日他却反对国会的许多 提议。为什么?因为他害怕,过分的解放会造成革命,革命会使他失去皇冠,夫人, 我是否使您厌倦?” 我摇摇头。 “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党派迫使国王退位,而命我继承皇 位。” “这些 您不可以去想,更不应该去讲,殿下。”我嘴唇颤动说道。 他肩膀向前陷落:“我希望成为一个作曲家,我对于政治实在厌恶至极。爸爸不 应该单接待贵族,他应该同时接待平民。” 这时我无法再忍。我问:“哪个高斯克小姐?” “爸爸并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只是人家一个情妇而已。夫人,您知道爸爸近来命 高斯克小姐带着吉他琴到我卧房里,意图教我爱情的秘密。” “您父亲也许是好意。殿下。”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母亲禁止我去观看拿破仑加冕典礼。她允许日后让我参 加另一个更美丽、更伟大的加冕典礼。可是我爸爸加冕时,我母亲并没有来。夫人, 您是否在流泪?” “在瑞典您母亲是不受欢迎的。” “不受欢迎?我父亲使她做两个国家的皇后,但她仍不肯来。” “或许您母亲根本不配做皇后。” “夫人,我母亲太固执,至少和我父亲一样固执,瑞典非但欢迎她,同时瑞典需 要她!” “如果真是这样,我想皇后一定会来的。” “妈妈,谢谢上帝,妈妈!现在您可以把那面纱拿下,让我看清你的脸吧。您一 点也未改变,您比先前更美丽了。您的眼睛更大更黑了、面颊益发丰满了。为什么您 要哭泣,妈妈?”“什么时候你认出是我的?奥斯加?” “认出?我在查理曼大帝墓前等待您呀!” “我想不到卢安皓会泄漏秘密。” “这不能责怪卢安皓,我早已期待这样一天了。” “奥斯加,关于爸爸的事是真实吗?” “当然,只是我夸张一点,为的促使您快点回来。什么时候您回来呀?妈妈!” 我把手放在奥斯加面颊上,我感觉到他的胡须。 “奥斯加,你已长成了,你有胡子。你不知道以前在斯德哥尔摩,他们使我多难 堪。” “妈妈,我的小妈妈。谁使您难堪,太后、皇后皆先后去世了,现在不要忘了您 是皇后。” “现在我要问你,奥斯加,关于我的儿媳的事。” “爸爸列了一张长单子,各国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可怕,一个比一个丑陋。” “我希望你娶一个你爱的女孩子,奥斯加。” “妈妈,你回来时,我要您看看我的小女儿,奥斯佳拉。她的母亲叫做佳克特· 葛兰司托。可惜我不能娶她为妻,因为她是个平民。” 我的心跳了一下,我现在已是祖母了,祖母是老太太了。 “爸爸知道吗?” “千万不要告诉他,妈妈。” “您是否应该……” “娶她?妈妈,您不要忘了我是太子身分呀!爸爸希望我娶普鲁士公主,或者汉 诺威公主。” “听着,奥斯加,我本意要与你同去比利时参加一个婚礼,朱莉姨妈的女儿将嫁 给卢欣的儿子。同时我还要你去看看皓坦丝。” “对于波拿巴家人,我不感到什么兴趣。” “我要你见见小流星。” “小流星,谁是小流垦?” “小流昨是约琴芬皇后的孙女,生得出奇的美丽。” “只怕爸爸反对。” “你放心,爸爸方面我会想办法。现在我们决定了。” “茶房,账单!” 于是我与奥斯加臂挽臂的走出那座破旧咖啡馆。 “小流星今年几岁?妈妈!” “十五岁。” “妈妈,您这次回来预备住多久?” “那要看情形,但我会把小流星一同带回来。” 第二年春天,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小流星和奥斯加结了婚。我带她回到瑞典, 我们称她约瑟芬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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